嫚堯在心裏喊著白晏，一邊連連後退，用手裏的鐵劍遮擋著前面撲來的海浪。

雖然她覺得可能遮不了。

海浪將她整個人吞沒了，窒息的感覺卻沒有到來。

嫚堯睜開眼，發現自己正在海浪之上，周圍浮著的是各種妖族的屍體。

別問她為什麽知道是妖族，那長的奇形怪狀的，除了妖族不可能是其他的，海裏還有有一只鯨魚怪。

海面上方則是各種禦劍飛行仙氣飄飄的修仙界的高手，他們正與那些妖族激烈纏鬥著。

嫚堯撈了一把海水，發現什麽都沒有就放心了，這顯然是個幻象，又或者是留影石留下的影像。

白晏並沒有回覆自己，不過這會兒嫚堯已經不慌了。

或許還真是那略微有點智商的妖皇給自己單蠢的子民留下的一道信息。

她決定認真觀看。

現在明顯就是修仙界高手占領上風，在海裏的妖族被打得沈下去就再也起不來，那些法術的光一陣一陣五顏六色的代表著五行屬性就沒有停下來過。

一道道法術，一道道劍光咣咣咣就往那些妖族身上砸下去，不給他們任何喘息的機會。

嫚堯忽然就想起了自己被玉離從無盡海岸的漁村裏帶走的那天。

玉離也像是這樣，高高在上的在海面上方，輕描淡寫地揮劍，那只巨大的翻騰起無邊海浪吞噬著漁村的海妖便是被他降服了。

而她就如同此時那些海浪中弱小無助的小海妖們，連快浮木都沒得抓。

妖族慘敗是必然的結果。

嫚堯仰著頭看著海面上禦劍飛行的幾人裏有穿著青山劍宗衣服的人，她想了一下，這幾人應當是千年之前青山劍宗的掌門和幾位厲害的真人。

在這場戰役裏，這些人全部隕落了，後來是外出游歷的玉離接任了掌門之位，帶著其餘幾位師兄弟重新撐起了這青山劍宗。

可按著現在這狀況，也不像是會隕落慘死的樣子啊。

明顯妖族處於弱勢。

這些妖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或許是本體更強悍，更能釋放出妖氣來，所以就沒有一個是人樣的，都被打的奄奄一息。

嫚堯也看不出哪個是妖皇，左看看這

只章魚大妖，右看看那只黑熊妖，最後將目光方向不遠處剛被劍氣打落下來的那只狐妖。

樹洞裏的男人那麽美艷，怎麽也該是一只狐妖才配得上那樣貌吧？

嫚堯正想著，天地忽然又是一變，剛才是漫天的海，現在變成了漫天的火。

那火直接將這海都給燒了起來，有一道巨劍帶著烈火的氣息劈開了海，海水朝著兩旁迅速退去。

火焰的熱浪撲面而來，就算這是個幻象，嫚堯都忍不住閉上了眼睛，並後退，擔心那火燒過來。

等到她再次睜眼的時候，面前狼藉一片，海水變成平地，到處都堆徹著屍骨，那些被火燒焦的屍體。

空氣裏也霧蒙蒙一片，都是水氣與火焰燃燒過後的氣浪。

嫚堯瞇著眼睛，看到剛剛在高空中的那些修仙界的人此刻還飛在半空中的只剩下寥寥數人。

迷霧之中，有一人的身影若隱若現，他穿著烈焰一樣火紅的衣服，背對著她站在那兒，手裏正隨意玩弄著一團火。

他的衣擺都像是有火正燒著的，又兇又艷又悍。

在他的對面還站著幾個修仙界的人，此刻或是執劍而立，或是手捏法訣，又或是法器在手，齊齊對著那烈火一樣的男子。

幻象就是幻象，嫚堯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只見雙方僵持的時間並沒有持續多久。

烈火男子黑色的長發在迷霧裏像是被風吹散的一樣散開，他手裏的火焰直接沒有任何術法可言地砸了過去。

對面的人紛紛出劍抵擋。

依照嫚堯來看，這烈火男子應當是沈睡在樹洞裏的那個幻影的本尊，也極有可能就是小白狼口中的妖皇。

地上那些還活著的小妖都被烈火妖皇的火焰溫柔得攬到了身後。

可轉瞬，那火焰又沖著對面的青山劍宗和天澤靈宗的人席卷過去。

雙方的術法在空中碰撞出激烈的光澤。

嫚堯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可那幻象如同波紋一樣晃動了幾下，所有的人物和景象開始割裂開來，割裂的同時，一點點淡化下去。

她最後看到的景象就是妖皇手裏拿著一把渾身冒著火焰的像是白骨做成的劍單膝跪在地上，他的血吐在了那把骨劍上，骨劍上的火焰便燒得更厲害了一些。

他的手指

在虛空下畫著什麽，只見那把骨劍一下憑空消失，而在烈火妖皇的面前是一處水潭。

水潭裏的水清澈無比，裏面的小魚無憂無慮的游著，不知這個世界正發生著什麽。

烈火妖皇的指尖往那水潭一指，那水潭像是被覆上了一個陣法，一陣紅光閃現，便迅速歸於沈寂。

與此同時，青山劍宗的人終於再次趕來，為首的人面容模糊不清，可手裏卻是拿著一把光是幻象都能清楚地感覺得到濯濯清氣的長劍。

嫚堯認出來那把長劍就是懸空在青山劍宗中心深涯的那把上古遺劍。

烈火妖皇徹底倒下，上古遺劍散發出的劍氣鎖住了他，貫穿過他的身體，他就這麽單膝跪在地上，卻不曾低下頭，他的頭依舊是驕傲地擡著的。

肆意披散著的黑發卻不再飄動，一點點垂下，就像是他的生機一點點消失。

這裏狼藉一片。

誰也沒發現那個水潭憑空在烈火妖皇附近消失了。

除了正瞪大眼睛看著這一幕的嫚堯。

“嫚堯！”

耳邊傳來一陣著急的喊聲，是白眼那特有的清冽又飛揚的聲音。

嫚堯面前的幻象破碎成了粉末，消失在空氣裏，她眼前的場景逐漸明朗起來。

頭頂上方依然是濃墨如黑的瘴氣，伸出手放在面前可能還要辨認一會兒才看得見。

幻象結束了。

“你怎麽了啊？該死的人族怎麽這麽脆弱？你不是那什麽爐鼎嗎？為什麽還遭不住這瘴氣毒？！”

小白狼氣哼哼的罵罵咧咧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可嫚堯卻是從那聲音裏聽出了濃濃的關切。

她眨了眨眼，可心情卻還未能從剛才的幻象裏平覆下來，此刻只覺得內心被激蕩著，那渾身都是烈火的妖皇的背影不斷在眼前閃現，那種不肯低下頭的驕傲，還有他身上散發出的濃濃的悲憤像是能感染到她的情緒。

所以，那場戰役的原因究竟是什麽？

嫚堯搜羅了一下腦中關於《仙道》這本書的劇情，發現作者並沒有解釋這場妖魔與修仙界的戰役的原因。

不過她估摸著，根據套路，一般不都是正邪兩不立，又或者是修仙界道貌岸然，妖魔被壓迫的反抗，當然也可能是各有苦衷地大戰，心中各有自己的正義與立場。

這修道本就是有很多道可修的，仙緣路也不是單一的。

每個人，每個妖魔的道心都是不一樣的，最終修成的道便也是不同，各自走的路自然也不同。

“你傻了麽？”

小白狼奇怪的聲音再次在耳旁響起。

嫚堯坐了起來，發現自己躺在剛才那個樹洞旁邊，樹洞裏的男人早就不見了。

“剛剛你看到什麽了嗎？”

白晏奇怪，“我該看到什麽？”

嫚堯就知道只有自己看到了幻象，她便描述了一下樹洞裏見到的半邊臉有圖騰的男人，以及後來的那些幻象。

白晏聽得呼吸都快停止了，眼睛裏都是激動。

他激動的兩只烏溜溜的眼睛裏流下了淚水，“是吾皇！”

為什麽尊貴的妖皇陛下只給這個該死的人族看古戰役殘像嗚嗚嗚嗚嗚！

該死的人族！

“別罵我，我聽得到。”

嫚堯揪了兩把白晏的耳朵。

白晏酸成了一個檸檬精，癟了癟嘴眼睛水汪汪的。

“我們得回那個水潭邊，我懷疑你皇在水潭裏搞了個什麽陣法之類的，所以那蛇才養得這麽大，回去看看，說不定能發現什麽呢！”

嫚堯說完這話就看到小白狼捂了捂臉，擦幹了眼淚，又跟了上來。

因為有目的性地趕過去，所以嫚堯直接用了飛劍符。

等她到了那邊，正好就看到了蘇千雲和一個青山劍宗的弟子正與那條巨蛇對峙，空氣裏劍光四溢，而地上則橫陳著很多屍體。

不，準確地說，好像都不是屍體，都是活著的，只是，比直接死了還不如。

血淋淋的殘肢斷骸刺激著人眼球，嫚堯甚至看到地上還有一個弟子腰部以下已經沒有了，可他還活著，正在地上靠著兩只手爬行著，地上便留下兩道長長的血痕。

嫚堯看著，她以為自己會感到害怕，感到惡心，感到恐懼，可沒有。

她心裏反而有一種說不出的悲憫的感覺，就像是……

‘嘔￣￣’

耳旁傳來小白狼幹嘔的聲音。

嫚堯低頭一看，就看到小白狼蹲坐在地上搖搖欲墜快昏厥過去了。

他察覺到嫚堯在看自己，馬上昂起了頭，死死憋住。

實在是太可愛了！！！

嫚堯沒忍住，又擼了一把他

的兩只耳朵。

“這條蛇……還沒成妖，妖丹還沒形成，打中七寸，就能令他死。”

白晏的聲音斷斷續續的。

嫚堯不會法術，無法調動靈氣使出有劍氣的劍招，她只能靠力氣。

在和蘇千雲對打切磋的過程中，她就發現自己力氣挺大的，生猛無比，給她一個魚叉，直接能叉中鯨鯊的那種力氣。

嫚堯提著鐵劍，用了飛劍符就沖了過去。

蘇千雲身上已經掛了好多傷了，鵝黃色的長裙都被鮮血浸染了一大半。

那條蛇就像是在戲弄蘇千雲和那青山劍宗的弟子一樣，明明可以直接將他們兩個打敗，甚至是殺死，就是慢吞吞地應付著。

嫚堯的劍生猛而無章法，那巨蛇似乎能感覺到她身上並沒有可調用的靈氣，所以並未過多在意。

蛇信子肆意地吞吐著，發出嘶嘶嘶的令人膽寒的聲音。

嫚堯沖著那條巨蛇的七寸之處就刺過去。

鐵劍觸碰到那條蛇的皮膚時，嫚堯感覺到了一股寒意，刺骨的寒意，她凝眸擡頭去看那蛇。

那蛇轉過了頭，冷冷地看著她，像是她的舉動觸怒了她一樣，直接甩起蛇尾，將嫚堯甩飛了出去。

因為嫚堯，蘇千雲得到了片刻的喘息，她擡起頭看向嫚堯，見她被打翻在地，臉色蒼白，可除此之外，目光炯炯，那樣子一點不像是師兄所說的中了瘴氣毒之後的樣子。

怎麽會呢，她沒有吃下清靈丹，不是應該中瘴氣毒麽？

難道她是……

蘇千雲看著嫚堯的目光忽然變了，呼吸也一滯。

可她並沒有時間去問嫚堯，那條巨蛇被觸怒了，攻勢變得更銳利了一些，直接往蘇千雲身上甩過去。

蘇千雲連忙避開。

嫚堯趕緊那粗壯的蛇尾一下子把她五臟六腑都要拍出來了，她抹了一下嘴角的血，又拿起劍站了起來。

鍛體必須要挨揍，她體內有無數石沈入海的靈氣，她可以的！

嫚堯又撲了過去。

另外一個弟子已經快不行了，見到嫚堯過來，一口氣便松懈下來，整個人滑落到了地上，靈氣都幾乎耗光。

蘇千雲也被打退到地上，她餘光看到那位師兄已經不行了，忙說道，“師兄，你快傳信給師尊他們，讓他們快點來人來這裏！”

嫚堯一聽這話，深呼吸一口氣，加快了手裏的劍招。

她還沒完全明白烈火妖皇留下的幻象究竟是什麽意思，這條蛇殺了之後會出現什麽情況也未知，萬一玉離他們過來直接發現什麽秘密怎麽辦？

嫚堯不要命地拿著鐵劍撲過去，被打下去，就咬咬牙重新飛起來，每一招都刁鉆地打向巨蛇的七寸。

喉嚨裏都是血腥味，可她眼底的鬥志卻燃燒得越來越旺，且不想停下。

每一次摔在地上，筋骨皮膚都在灼燒的疼，嫚堯覺得，還差一點，就差一點點了。

快一點，再快一點！

巨蛇開始應付得不費吹灰之力，一次又一次之後，它發現自己怎麽都傷不到嫚堯了。

因為小白狼緩過勁來，指揮著嫚堯的動作。

小白狼到底是大妖，他能預判出巨蛇的下一招是什麽，即便嫚堯的動作太慢，可這為她保得了一絲活命的機會！

蘇千雲咬咬牙也飛撲了上去。

這時候，巨蛇忽然察覺到什麽，朝著瘴氣林一個方向看了一眼，忽然整個蛇身從潭水裏出來，一股颶風襲來，地上那些還活著的青山劍宗的殘軀們一下子朝著這蛇口而去。

“他要化妖！”

小白狼驚呼一聲。

因為蘇千雲的忽然加入，小白狼的預判位置被她占去，嫚堯急急避開，被蛇尾猛地掃了下來。

她倒在地上，噗嗤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與此同時，水潭那裏發出一陣黑色的妖光，嫚堯看到那巨蛇在光裏開始縮小，直到變成一個五六歲大小的小女孩，穿著黑色的裙子，生的粉嫩嫩的，極為可愛。

這可愛裏，還有些妖冶，她的眉心有一道紅色的印刻。

“化妖了。”

小白狼皺了皺眉。

嫚堯才不管，這條蛇占據了這水潭陣法，或者是妖皇留下的東西，說不定因此才在千年時光裏妖化，這必定是喚醒妖皇的關鍵。

她拿起劍再次咬咬牙沖了過去。

蘇千雲看到那巨蛇變成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就楞住了，她想起了自己早夭的妹妹，在看到嫚堯出手的那一瞬，立刻飛身過去擋在了她面前。

‘噗嗤——’

嫚堯的劍在小白狼指揮下越發地快了，蘇千雲擋過去的那一瞬，她根本沒辦法收回，只能任由劍勢沖過去。

玉離和任務堂堂主孫槐趕來時看到的就是嫚堯揮劍斬向同門的場景。

“住手！！”

玉離和孫槐同時出手。

孫槐是意圖將兩人拉開距離。

而玉離，直接將嫚堯打飛了出去。

嫚堯再次摔在地上，她咳出一大口血來，感覺自己的心肺都要斷裂了，可是身體卻開始發熱，就像是儲存在體內無動於衷的靈氣有蘇醒的跡象。

小白狼蹲在她身邊，嗷嗚一聲，輕輕舔她臉上的血跡。

“那該死的女人是不是有病？！”

嫚堯仰頭看著天，“是傻逼。”

“師尊，我不疼。”蘇千雲小臉發白，可是卻在笑著。

玉離看到蘇千雲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一張臉又冷又寒，他想起剛才那一幕，擡頭看向嫚堯的目光越發冷了。

“白玉膏呢？”

玉離朝著嫚堯伸出手。

嫚堯眨了眨眼睛，心情比她想的要平靜，但她還是在心裏先罵了自己兩聲傻逼，然後費了點力氣坐了起來。

她拿劍的手摔在地上摔斷了，所以用了另一只手去拿那瓶白玉膏。

因為受傷，那只手輕輕發抖著，拿出了那只精致的白玉瓶。

玉離看著她，眸光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伸手去接。

可就在這瞬間，嫚堯忽然握緊了那瓶子，嘴角的傷口扯開，沖玉離笑了。

玉離楞了一下神，忽然瞳孔猛地一縮，之間嫚堯用力將那白玉瓶往地上一摔

‘砰！’

清脆的響聲，白玉瓶瞬間碎成碎片，裏面的白玉膏混雜著地上的血流了一地。

“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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